text8 《沙乡年鉴》 #
基础信息 #
作者:奥尔多·利奥波德 阶段:section 3
正文 #
序⾔ #
有些⼈可以在没有野⽣⽣物的情况下过活,⽽有些⼈则不⾏。我写下这些⽂字,便是对后者所饱含 的偏爱之情与两难境遇的阐释。 在⼈类社会发展将野⽣⽣物彻底扼杀以前,⼈们⼀直以为,野⽣⽣物和刮⻛⽇落⼀样,都是⼤⾃然 习以为常的存在,于是也就把野⽣⽣物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如今,我们所⾯临的问题是:为了追 求⼀种所谓更⾼层次的“⽣活⽔平”,是否必须要以牺牲那些⾃然的、野⽣的且⼜不受约束的东西为 代价。对于我们中的少数⼈⽽⾔,⽬睹天鹅的机会远远要⽐看电视重要,看到⽩头翁花绽放是我们 的权利,就和⾔论⾃由是我们的权利⼀样。 我承认,在机械化为我们的早餐供应提供有效保证之前,在科学为我们揭⽰野⽣⽣物起源和⽣存⽅ 式的戏剧化情节之前,这些野⽣⽣物⼏乎是很少有机会和⼈类价值扯上关系的。于是,所有争论的 焦点最后便归结为度的问题。我们中的⼀⼩部分⼈发现了发展过程中的边际报酬递减定律,⽽我们 的反对派却依然对此⽆动于衷。 ⼈们必须依据事物当前的存在状况来制定应对之策,我的拙作便是我的应对之策,它可以分成以下 三部分。 第⼀部分讲述的是我和我的家⼈,在远离现代化喧嚣的世外桃源―⼩⽊屋,欢度周末时光时的⻅闻 和趣事。在威斯康星的这⽚沙地农场,起初⼈们榨⼲了⼟壤的全部价值,然后它被我们这个⼜⼤⼜ 好的社会所抛弃,我们试图拿起铁铲和斧⼦重建这个农场,找回我们在别处正在失去的东西。恰恰 是在这⾥,我们找到了, 并且进⼀步发掘着上帝赐予我们的东西。 这些关于⼩⽊屋的素写,按季节编排在⼀起,便构成了⼀部“沙乡年鉴”。 第⼆部分,“素写―这⼉和那⼉”,讲述了⼀些给我思想以启迪的⽣命中的⼩插曲,这种⼩插曲通常 表现为我与往昔同⾏们的⼀些意⻅龃龉,时⽽甚⾄⾮常痛苦。如今,这⼀类插曲遍布于北美⼤陆之 上,存续了 40 年之久,它们为标着集体主义标签亦即⾃然资源保护主义―的各种问题提供了⼀ 个很好的样板。 第三部分,“结论”,从逻辑学的⻆度,阐述了⼀些我们作为不同意⻅者的观点,并努⼒将这些观点 变得合平逻辑。只有那些与我们志同道合的读者,才会努⼒去寻求第三部分中提及的哲学问题的解 决⽅法。我想,或许可以这样说,这些⽂字可以告诉我的同⾏们如何回到过去以实现认识上的统 ⼀。 如今的⾃然资源保护主义,已经来到了穷途末路,它与我们现有的亚伯拉罕式的⼟地观念背道⽽ 驰。我们滥⽤⼟地,因为我们将它当作⾃⼰的附属财产。⽽唯有当我们把⾃⼰看作⼟地的附属品 时,才会以热爱和敬畏之⼼去利⽤⼟地。对于⼟地⽽⾔,我们⽆法使其免于被机械化武装过的⼈类 的影响,对于我们⽽⾔,我们也⽆法在科学的制约下从⼟地中得到它之于⽂化的美学收获。 “⼟地是⼀个共同体”是⽣态学中的基本概念,但是⼟地应该得到热爱和尊重则是伦理范畴的事 情。⼟地孕育了⽂明,这是尽⼈皆知的事实,如今却被我们忘在脑后。 我的这个集⼦,正试图将这三种概念联结起来。 当然,对于这种关于⼟地与⼈类关系的观点难免会受到个⼈阅历和偏⻅的侵染和扭曲。但是,不论 真理是否会被扭曲成谬论,有⼀点始终如⽔晶般清澈明晰,那便是:我们现在的⼜⼤⼜好的社会活 像⼀个忧郁症患者,整⽇惴惴于⾃⾝的经济健康,却失去了保持其⾃⾝健康的能⼒。整个世界是那 样贪婪地想拥有更多的浴盆,结果却失去了建造浴盆乃⾄关掉⻰头所必需的控制⼒。眼下,可能没 有什么会⽐从健康的⻆度对过剩的物质财富进⾏审视更有益了。 也许,这种价值观念的转变可以通过重新评价⾮⾃然的、平淡的,但是基于⾃然的、野⽣的、⽆拘 ⽆束的事物⽽产⽣的事物,从⽽得以实现。 奥尔多•利奥波德 1948 年 3 ⽉ 4 ⽇ 于威斯康星州⻨迪逊市
⼆⽉ #
好橡树 #
倘若你没有⾃⼰的农场,那么你的精神世界会有这样两种损失:其⼀,你会想当然地认为饮⻝来⾃ ⻝杂店;其⼆,认为⼀切热量都来⾃暖⽓⽚。 为防范第⼀种损失的发⽣,你应该置办⼀个菜园,当然附近最好没有⻝杂店,这样你就可以把它忘 掉了。 为防范第⼆种损失,你最好劈⼏段好橡⽊放在炉架上,当然旁边暂不要安放⽕炉,当 2 ⽉的暴⻛雪 肆虐地摇曳窗外的⼤树⼩树时,橡⽊就能温暖你的⼩腿。伐树、劈柴、拖运、整理,如果你经历了 这些环节,你就会摒弃先前的想法,你就会清楚地知道热量到底源⾃何处,且有充⾜的论据,否定 那些周末张开腿围坐在暖⽓⽚旁的城⾥⼈的想法。 这棵特别的橡树在⽕炉⾥燃烧,散发着光热,它原本⽣⻓在通往沙丘的西进之路边上。橡树被伐倒 后,我曾经测量过树⼲的直径,⾜⾜有 30 英尺。观察树桩的侧⾯,我发现这棵树有 80 圈年轮,也 就是说,它作为⼀棵树苗形成第⼀圈年轮的时间,应该在 1865 年,即南北战争结束的那⼀年。根据 我对橡树⽣⻓过程的考证,⼀棵橡树从萌芽⽣⻓⾄兔⼦够不到的⾼度,⾄少需要 10 年,或是更⻓时 间,⽽且每年冬季都会蜕去⼀层树⽪,⽽在来年夏天再重新⻓出来。这便再清楚不过了:橡树存活 下来,其实是兔⼦们粗⼼⼤意或是它们的数量骤减的结果。我相信,在将来的某⼀天,会有⼀位致 ⼒于橡树研究的植物学家绘制出⼀条关于现有橡树起始年份的分布曲线,以 10 年为单位,从那上⾯ 我们可以看出,曲线突起的 10 个年头,⼀定是兔⼦繁殖最为低潮的 10 年。 (宽泛意义上的植物种 群与动物种群,正是通过彼此间的争⽃才实现了整体的繁衍⽣息。)
依此原理进⾏推测,兔⼦繁衍的低潮期很可能出现在 19 世纪 60 年代中期,此时,我的橡树已经开 始了年轮的印记。不过⻓出这棵橡树的橡实是在 50 年代落下的,⾄少要⽐橡树早 10 年的光景,当 时正值西进运动的⼤篷⻋途经此地。⼈⻋洪流的冲刷与磨损造就了如今的空旷之地,也才让这颗特 别的橡实有机会向太阳舒展开第⼀⽚叶⼦。在 1000 颗同样的橡实之中,只有 1 颗能够⽣根并⻓到能 与兔⼦抗争的⾼度,其余的橡实尚未抽枝发芽就已经淹没在茫茫草原之下了。 这颗橡实不但没有被茫茫草原所吞没,反⽽还沐浴了 80 年的 6 ⽉阳光,这不得不说是⼀件令⼈振 奋的事情。这些阳光眼下正从我的斧⼦和锯⼦之间流淌出来,经受住了 80 年来的暴⻛雪侵袭, 温暖着我的⼩屋和⼼灵。与此同时,从我烟囱⾥冒出的缕缕⻘烟,似乎也在向众⼈昭⽰,太阳的照 耀并⾮徒劳。 我的狗⼉并不关⼼热量来⾃哪⾥,它只关⼼热量⼀定要来,⽽且是越早越好。的确,它笃信我在获 取热量⽅⾯的超凡能⼒,每当我从拂晓的⿊暗和冰冷中挣脱爬起,撑着颤䤀的膝盖在炉边⽣⽕的时 候,它总是很温顺地蜷缩在我和灰烬上放着的柴堆之间,⽽我只好从它腿间把划着的⽕柴送到柴⽲ 上,点着壁炉。我想,这应该就是能够撼动群⼭的忠诚吧。 ⼀次雷电结束了这株特别橡树的⽊材制造能⼒。记得那是 7 ⽉的⼀个晚上,我们被接连不断的雷鸣 声惊醒,我们猜想,闪电肯定是击中了附近的什么东西,不过幸运的是,它没击中我们,于是⼤家 ⼜回去睡觉了。 ⼈类总是习惯于拿各种事情来接受⾃⼰的考验,只不过这次的主⻆换成了闪电。 第⼆天早上,正当我们徜徉在沙丘上,为刚刚接受过新⾬洗礼的雏菊和草原苜蓿⾼兴之时,却意外 地发现⼀⼤块厚厚的树⽪躺在路边,像是刚刚从路边的橡树⼲上撕下来的。裸露⽩⾊⽊质的树⼲上 有⼀条⻓⻓的螺旋状的疤痕,有⼀英尺宽的样⼦,树⽪应该刚被撕下不久,因为⽩⾊的树⼲还没有 被太阳晒⻩。等到第⼆天我们再次来到橡树旁的时候,上⾯的叶⼦已经枯萎。于是我们明⽩,闪电 馈赠给我们三⼤捆以备将来之需的⽊柴。 我们因失去这棵⽼橡树⽽倍感沮丧,但是我们懂得,沙丘上⼀簇簇挺⽴⽽坚毅的它的⼦孙们,已然 将⽼橡树的⽊材制造⼯作接了过去。 ⽼橡树现在已经不能发挥它先前的功⽤了,于是我们⽤⼀年的时间把它在阳光下晒⼲,然后在⼀个 清新的冬⽇,拿来⼀把刚刚被锉磨砺过的锯⼦,结束它在⼤地之上的存在。历史的碎屑随着锯⼦的 移动从树⼲⾥喷洒出来,透着芬芳的⽓息,不断地在伐⽊⼯⾯前的雪地上堆积起来。我们深知这两 堆⼉锯屑的重要性,其意义远甚于⽊材本⾝,它更像是⼀台满载历史记忆的留声机,每⼀圈年轮都 有不同的历史回响。锯⼦向着终点⼀步⼀步前移,10 年⼜ 10 年,感知着⽼橡树毕⽣的时光。与其 他年表所不同的是,⽼橡树的年表是由同⼼圆组成的。 锯⼦拉了⼗⼏下,到达了我们开始拥有这⼀棵橡树的时期,在我们拥有它的这⼏年,我们更加懂得 如何去热爱和珍惜现在的农场。不知不觉中,我们到达了橡树的前任主⼈造私酒者的年代,他 讨厌这个农场,挥霍了仅有的⼏块肥沃⼟地,然后烧掉了农舍,把它抵给了政府管理部⻔(据说, ⼀同抵给政府的还有拖⽋的税款),再然后,他就淹没于⼤萧条时期⽆家可归的⽆名者的洪流之中 了。不过,橡树也曾为前任主⼈献出过优质⽊材,那时的锯屑和现在也没什么两样―芬芳、优质、 粉嫩。可以看出,橡树对所有⼈都是⼀视同仁的。 造私酒者因沙尘和⼲早放弃了对农场的管理,⾄于确切时间,已经⽆从考证了,⼤抵是在 1936 年, 或是 年,或是 1933 年,再或是 1930 年。在那⼏年⾥,从蒸馏室⾥冒出的橡⽊烟以及从沼泽 地⾥冒出的⿊炭烟简直把太阳的光辉都给遮去了。⼤萧条时期的保护主义曾在这⽚⼟地上被⼴泛推 ⾏,然⽽锯屑劫未发⽣丁点⼉变化。 “嗨,我们该休息⼀下了,”主事的锯⼯喊道,于是我们坐下来喘⼝⽓。
现在锯⼦⾏进到了 1920 年,也就是巴⽐特时代的 10 年。此时,所有事情都在散漫与⾃⼤的情绪下 变得更⼤、更好,⽽ 1929 年的股市崩盘毁掉了这⼀切。即便橡树听到了股市崩盘下的惨叫声,但它 却不会作任何反应。当然,它也不会在意议院发布的关于保护树⽊的声明 1927 年的《国家森林 和森林作物法》、1924 年的 《密西西⽐河上游河⾕低地保护条例》以及 1921 年的《新森林法》。它 不会在意最后⼀只美洲貂是不是在 年绝迹,也不会在意 1923 年燕⼋哥第⼀次造访这⾥。 1922 年 3 ⽉的⼀场⼤冰雹,给附近的榆树给以致命性的打击,枝叶散落⼀地,⽽我们的橡树却安然 ⽆恙, ⾄少没有被损毁的痕迹。那可是⼀吨冰啊,不过,这对好橡树⼜算得了什么呢? “嗨,我们该休息⼀下了,”主事的锯⼯喊道,于是我们坐下来喘⼝⽓。
锯⼦继续⾏进,现在来到 1910 ⾄ 1920 年间,那是⼈们做排⽔梦的 10 年。那时,蒸汽挖掘机集结 在威斯康星中部地区,期望抽⼲沼泽地⾥的⽔,造万亩良⽥,结果却是废⼟渣遍地堆积。我们的沼 泽逃过⼀劫,并不是因为⼯程师们的谨慎与宽容,⽽是因为 4 ⽉的河⽔泛滥猛烈或许是⼀种⾃ 卫性的猛烈,⽽这种猛烈尤以 ⾄ 1916 年间最为显著,结果使⼯程师们之前的努⼒付诸东流。 ⽽⽼橡树的境况依然没有发⽣改变,即便到了 年。这⼀年,州最⾼法院废除州属林业,州⻓ 菲利普甚⾄断⾔,“州属林业确实不是⼀个好的商业主题。” (或许州⻓不会想到什么是“好”,什 么是“好的商业” ”,“好”和“好的商业“标准并不唯⼀。他也不会想到,当法院在法律⽂书上写 下“好”的定义的时候,⽕在地表在⽤另⼀种⽅式诠释着“好”的定义。当然,对于州⻓⽽⾔, 做 出这样的决定⽆可厚⾮。) 在这 10 年⾥,林业发展是⾛下坡路的,但动物保护主义却得到了⼤⼒推进。1916 年,雉尾鸡成功 地在⽡克夏郡安家落⼾;1915 年联邦法律禁⽌在春季狩猎;1913 年州⽴动物农场设⽴;1912 年, “雄⿅法”出台,有效地保护了雌⿅;1911 年,动物保护区如⾬后春笋般涌现,动物保护呈遍布全 国之势。“动物保护”已然成了⼀个神圣流⾏的字眼,可⽼橡树并不在意。 “嗨,我们该休息⼀下了,”主事的锯⼯喊道,于是我们坐下来喘⼝⽓。
现在,锯⼦来到了 1910 年,这⼀年,⼀位知名⼤学校⻓出版了⼀部关于⾃然环境保护的专著;锯蝇 泛滥成灾,损毁了数以百万计的落叶松;天⽓⼲早,松树⼤⾯积枯死;⼀辆挖掘机吸⼲了荷⾥康沼 泽。 锯⼦来到了 1909 年,这⼀年,胡⽠⻥开始在五⼤湖区⾸次养殖;同时,由于这⼀年夏季⾬⽔丰沛的 缘故, ⽴法机关消减了森林防⽕拨款。 锯⼦来到了 1908 年,这⼀年,天⽓⼲早,⼤⾯积的森林被⽆情地烧毁,威斯康星告别了最后⼀只美 洲狮。 锯⼦来到了 1907 年,这⼀年,⼀只流浪⼭猫在找寻希望之乡时迷失了⽅向,结果在戴恩县结束了⾃ ⼰的⽣命 锯⼦来到了 1906 年,这⼀年,⾸任州政府的林务官员正式⾛⻢上任;可是⼤⽕却烧掉了沙乡 17000 英亩的⼭林。锯⼦来到 1905 年,这⼀年,⼀群苍鹰从北⽅⻜来,吃光了当地的榛鸡―毫⽆疑问,这 些苍鹰也在我们的树上落过脚,并且吃掉了我们的榛鸡。锯⼦来到了 1902 末 1903 初,正值严冬; 锯⼦来到了 1901 年,这⼀年遭遇了有⽓象记录以来的最严重的⼲早―全年仅有 17 英⼨的降⽔量。 1900 年是寄托希望和祈祷的世纪之年,⽽橡树仅是多了⼀圈年轮。 “嗨,我们该休息⼀下了,”主事的锯⼯喊道,于是我们坐下来喘⼝⽓。
现在,我们的锯⼦来到了 19 世纪 90 年代,被那群把⽬光瞄向城⾥⽽⾮⼟地的⼈美其名⽇为“欢乐 时代”的年代。锯⼦来到了 1899 年,最后⼀只旅鸽竟然撞到了⼀颗从巴布洛克附近―这⾥是北部两 个县的交界地―射出的⼦弹上。锯⼦来到了 1898 年,那年秋季⼲早,冬季⼜⽆雪,⼟地冻了⾜⾜有 7 英尺深,许多苹果树因此没有熬过那个严冬。1897 年,⼜是⼀个⼲早之年,⼜有⼀家林业委员会 成⽴。1896 年,仅斯普纳⼀镇就向市场运送了 25000 只草原榛鸡。1895 年,⼜是⼀个森林⽕灾频 发的年份。1894 年,同样是⼀个⼲早之年。1893 年,也就是“蓝知更⻦⻛暴”那年,3 ⽉的暴⻛雪 ⼏乎将迁徙途中的知更⻦赶尽杀绝―第⼀批迁徙的知更⻦总要在这棵橡树上驻留停歇⼏⽇,可到了 90 年代中期,它们却停也不停就⻜⾛了。锯⼦来到了 1892 年,这⼜是⼀个森林⽕灾频发的年份。 1891 年,榛鸡经历了数量增⻓的低潮期。1890 年,巴布科克⽜奶检测仪诞⽣,这给了州⻓海尔⼤ 肆吹嘘的机会,他断⾔,半个世纪以后,威斯康星将成为全国奶酪的主产区。现如今,摩托⻋驾驶 证上⾼调地炫耀着威斯康星的这⼀成就,单就这⼀点来说,估计巴布科克教授本⼈也没有预料到。 1890 年还有⼀件事情值得关注,我们的橡树⻅证了历史性的⼀刻史上最⼤的松树筏沿着威斯康 星河顺流⽽下,⽤于⽀援草原各州的红⾊⽜棚帝国的建设。这些上好的松树有效地阻⽌了暴⻛雪对 ⽜棚的侵袭,就像好橡树阻⽌暴⻛雪对我们的侵袭⼀样。 “嗨,我们该休息⼀下了,”主事的锯⼯喊道,于是我们坐下来喘⼝⽓。
现在锯⼦⾏进到了 19 世纪 80 年代:1889 年,同样是⼲早的⼀年,这⼀年,植树节⾸次被官⽅批准 设⽴;1887 年,威斯康星任命了⾸位狩猎监管官;1886 年,农业专科学院为农⺠开设了第⼀期短 期培训课程; 年,威斯康星经历了⼀个“⽆⽐漫⻓和严寒”的冬天;1883 年,院⻓ W。H。 亨利报告说,⻨迪逊市的春天花期⽐往年晚了 13 天;1882 年,受 1881 年末和 1832 年年初的“暴 ⻛雪”和极度严寒天⽓的影响,曼多塔湖与往年同期相⽐,晚⼀个⽉解冻。 1881 年同样有⼀件事情值得关注:威斯康星农业协会在⼀个问题上辩论不休,即“你怎样看待⿊橡 树的⼆次增⻓,众所周知,在过去的 30 年,⿊橡树已经遍布全国”。我的橡树便是众多⿊橡树中的 ⼀株。⼀个与会者认为,⿊橡树增⻓是⾃然繁衍的结果;另⼀个与会者则认为,⿊橡树的增⻓是南 ⽅的旅鸽在向北⽅迁徙时吐落橡实的结果。 “嗨,我们该休息⼀下了,”主事的锯⼯喊道,于是我们坐下来喘⼝⽓。 现在,锯⼦⾏进到了 19 世纪 70 年代,这是威斯康星为⼩⻨⽽狂欢的 10 年。1879 年的⼀个星期⼀ 的早晨,⻨虱、蛴螬、锈病及⼟壤贫瘠让威斯康星的农场主们更加坚信这样⼀个事实,即,威斯康 星的⼩⻨种植环境是竞争不过西部原始草原的。我怀疑,我的农场就曾参与过这样的竞争,橡树背 ⾯的流沙就是这⾥曾经种过⼩⻨的推断的最好佐证。
也是在 1879 年,威斯康星开始养殖鲤⻥,⽽匍匐冰草也从欧洲不远万⾥偷渡⾄北美⼤地。1879 年 10 ⽉ ⽇,6 只迁徙途中的草原榛鸡落在⻨迪逊市德国卫理公会教堂的树上,⻦瞰着这座欣欣向 菜的城市。11 ⽉ 8 ⽇, 据记载,⻨迪逊市场充斥着 10 美元⼀只的鸭⼦。 1878 年,⼀位来⾃索克拉匹兹的猎⿅者卓有预⻅性地宣称:“猎⿅者的数量远远超过⿅的数量。” 1877 年 9 ⽉ 10 ⽇,⼀对兄弟在⻢斯克⼽湖狩猎,竟然在⼀天⾥收获了 210 只蓝翅⽔鸭。 1876 年,应该算作是有⽓象记录以来最湿涝的年份,累计降⽔量达到了 50 英⼨。草原榛鸡数量的 锐减,或许与⼤暴⾬不⽆关系。 1875 年,4 个狩猎者在约克郡(美国东部的⼀个县)⼤草原猎杀了 153 只草原榛鸡。同⼀年,美国 渔业委员会在戴威尔湖养殖⼤西洋鲑⻥,就在我的橡树南⾯ 10 英⾥的地⽅。 1874 年,第⼀批⼯⼚⽣产的铁蒺藜围栏钉在了橡树上,但愿锯⼦向前⾏进时不要碰到这倒霉的⼈⼯ 制品! 1873 年,⼀家位于芝加哥的公司收购并向市场上䣿放了 25000 只草原榛鸡,芝加哥交易市场的交 易商们以每打 3.25 美⾦的价格购得 600000 只。 1872 年,最后⼀只野⽣威斯康星⽕鸡被猎杀,地点在威斯康星东南两县交界的地⽅。 这样评价过去的 10 年再恰当不过:它是结束拓荒者的⼩⻨狂欢宴的 10 年,同时也是结束拓荒者的 鸽⾎狂欢宴的 10 年。1871 年,在我的橡树偏西北⽅向 50 英⾥的三⻆地带,⼤约 1.36 亿只鸽⼦在 这⾥筑巢,有的甚⾄已经把家安好,因为那时这⾥的⼩树茂盛得已经有 20 多英尺⾼。但残暴的猎鸽 者们利⽤⽹、猎枪、棍棒还有岩块等⼯具,进⾏着他们肮脏的勾当,并把这些未来的鸽⾁馅饼源源 不断地运往东⽅和南⽅的各个城市。这应该是鸽⼦最后⼀次在威斯康星筑巢,对于其他州⽽⾔,估 计这也是最后⼀次。 1871 年,帝国发展进程中所⾯临的困难,还有其他证据予以佐证:⼀是佩什帮⼽⼤⽕,这场⼤⽕⼏ 乎吞噬了两个郡县的森林和⼟地;还有⼀个就是芝加哥⼤⽕,据说,此次⼤⽕是由于⼀头⺟⽜为发 泄不满踢翻了草料堆上的油灯造成的。 1870 年,⽥⿏谋划了它们帝国中⼀次宏伟的⾏军进程,吃光了新设州府的新果园,然后死去。不过 我的橡树倒是安然⽆恙,或许树⽪太过厚实的缘故,让得它们觉得乏味且⽆从下⼝。
还有⼀件事同样发⽣在 1870 年,当时⼀个狩猎者在《冒险家》杂志⼤肆炫耀⾃⼰的“战果”,宣称 ⽤了 3 个⽉时间就在芝加哥附近地区猎杀了 6000 只野鸭。 “嗨,我们该休息⼀下了,”主事的锯⼯喊道,于是我们坐下来喘⼝⽓。 我们的锯⼦⾏进到了 19 世纪 60 年代,数以万计的⼈为解决以下问题⽽失去了⽣命:⼈与⼈组成的 共同体会轻易⽡解吗?他们解决了这个问题,但是他们并没有看到结论,我们同样也没有看到结 论。或许,如果有结论的话,它同样也可以适⽤于⼈与⼟地这个共同体是否会轻易⽡解这⼀问题。 这 10 年也并⾮没有在重⼤问题的探索上下功夫。1867 年,英克⾥斯。A。拉帕姆说服州园艺协会为 植树造林设⽴专⻔基⾦。1866 年,最后⼀只⼟⽣⼟⻓的威斯康星⼤⻆⿅被猎杀了。锯⼦现在⾏进到 了 1865 年,也就是橡树年轮最核⼼的那⼀年。这⼀年,约翰•缪尔打算从他的弟弟⼿中买下⼀块 地,⽤来侍弄那些曾在⻘年时代给他带来⽆尽欢乐的野花,当时后者在橡树东⾯拥有⼀个⽅圆 30 英 ⾥的家庭农场。但是,他的弟弟拒绝将这块⼟地转让给哥哥,但这并未扼杀他的梦想,因为 1865 年 在威斯康星的历史上是具有⾮凡意义的⼀年,正是在这⼀年,崇尚⾃然、野⽣、⾃由的博爱保护意 识已经形成。
我们的锯⼦已经⾏进到了橡树的中⼼位置。锯⼦从现在开始将以与之前截然相反的顺序来讲述历 史;先前我们追溯了过往的历史,现在我们换成顺叙的⽅法向前⾏进。哦,树⼲有些晃动了,隙⼝ 也变宽了,锯⼯们抽出锯⼦,退到了后⾯安全的地⽅,拍⼿欢呼:“倒啦!”我的橡树开始倾斜,发 出吱吱的响声,然后向地⾯猛地倒过去,伴随着振聋发聩的轰隆声,它⼀动不动地躺卧在曾给它以 ⽣命的移⺠之路旁。 现在我们开始整理⽊材。⼤槌敲在铁楔⼦上,树⼲被⼀块块分割开来,变成芬芳的碎⽚,等待着我 们把它们捆将起来。
对于历史学家⽽⾔,锯⼦、楔⼦和斧⼦的不同功⽤简直是⼀个寓⾔。 锯⼦按部就班地开始⼯作,它只能横穿树⼲,有顺序地穿过每⼀年。每⼀年,锯⻮都会从树⼲中带 出⼀些历史事件的碎屑,碎屑逐渐累积成⼀个⼩堆,伐⽊者称之为锯屑,历史学家则美其名⽇为史 料。不论是伐⽊者,抑或是历史学家,他们都是通过对显露在外的样本特性的分析,来得到其内在 蕴含的价值的。树倒下来, 只有当树⼲的横截⾯被完全切开并显现后,树桩才能显现其中所蕴藏的 世纪⻛景。当树倒下去时,便很好地诠释了我们称之为历史⼤杂烩的整体⾯貌。
另⼀⽅⾯,楔⼦只能在纵向裂⼝中⼯作,这样的裂⼝可能会让你⽴刻看到历史全貌,当然,也有可 能让你什么都看不到,这主要取决于纵向裂⼝的选择技巧―如果你找不到这样的纵向裂⼝,那么你 最好等上⼀年, 待有了裂⼝以后,再使⽤楔⼦;若你急于使⽤楔⼦,往往会把楔⼦陷在树⼲的裂纹 之中,不但看不到你想要的结果,还会让楔⼦锈在⾥⾯。 斧⼦只能⽤来斜砍树⼲,⽤斧⼦砍树,你只能窥测到外围的⻛貌,⽆法深⼊。它的特别功⽤在于修 整树枝,但就这⼀点来讲,斧⼦是锯⼦和楔⼦所⽆法替代的。 锯⼦、楔⼦、斧⼦,它们都是处理好橡树的必备⼯具,当然也是发掘史料的必备⼯具。 在我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壶发出了悦耳的蜂鸣声,⽩⾊炉灰上的好橡树已经烧成了红炭。待春 天到来,我会把这些⾃⾊的炉灰重新放回到⼭脚下的果⾥,届时它们将重新回到我⾝边,或许是以 ⼀枚红苹果的形式,再或者是以⼀种进取精神的形式―某种让 10 ⽉⾥肥硕的松⿏不知何故却⼜忘我 地播种橡实的精神。
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 #
像⼭那样思考 #
⼀串低况、傲慢的嗥叫,回荡在⼀道⼭崖和另⼀道⼭崖之间,从⼭上滚下,湮没于⿊漆漆的夜晚。 那声⾳中,宣泄着⼀种狂野桀骜的悲痛,也宣泄着对⼀切困境的鄙夷。 这⼀串嗥叫,让每⼀种活物―⼤概也有⼀些死者―都觉得⼼惊胆战。对于⿅⼉⽽⾔,那是⾎⾁末路 的提醒;对于松树⽽⾔,那是雪夜凶衅的预⾔;对于郊狼⽽⾔,那是分⼀杯羹的允诺;对于牧场主 ⽽⾔,那是账⼾⾚字的威胁;对于狩猎者⽽⾔,那是獠⽛弹丸的对决。然⽽,在这些显⽽易⻅、直 截了当的希望和恐惧的背后,还隐藏着⼀层更深刻的含义,这含义只有⼭知道。因为它活得最久, ⻅得最多,能够客观地聆听⼀匹狼的嗥叫。 尽管⼈们⽆法领会这深⼀层次的含义,但是,他们知道它就在那⾥,整个地区都能感觉到它的存 在,因⽽有别于任何⽆狼的地区。这种暗⽰,⾜以令那些夜间听到狼嗥、⽩昼⻅过狼迹的⼈脊背发 冷。即使没有⻅过它的样⼦,或没有听过它的声⾳,许多琐碎的事件暗⽰了它的存在:⼀匹挽⻢在 半夜的嘶鸣;哗啦啦的碎⽯滚落声;⼀只奔命的⿅⼉的蹄响;云杉下阴森的⼩路。只有⼗分愚笨的 新⼿才感觉不出狼的存在,也察觉不到⼭对于狼讳莫如深的态度。 ⾃从那天看到狼死去,我便对这⼀点深信不疑。当时,我们正在⼀个⾼⾼的悬崖上吃午餐,下⾯⼀ 条河流蜿蜒着向前湍急奔去。我们原以为看⻅的是⼀只雌⿅,它将整个前胸浸在⽩⾊的⽔花⾥,正 从激流中涉过。当它爬上岸,正对着我们摇起尾巴时,我们才意识到⾃⼰的错误:那是⼀匹狼。除 此⽽外,还有 6 只,它们显然已经度过了幼年时期,从杨柳丛中跳了出来,也都摇起尾巴,嬉戏着 加⼊了欢迎的⾏列。完全⽆疑,在我们所在的悬崖下⽅的空地上扭打、滚动的,正是⼀群狼。 在那个时代,我还从未听说过有何理由放弃杀死⼀匹狼的机会。紧接着,我们便将⼦弹填满枪膛, 𨚫由于过度兴奋⽽⽆法瞄准:实话说,如何从这样陡峭的悬崖上向下瞄准,我们真不知道。当我们 把枪膛内的⼦弹打空时,那头⽼狼也倒下了,还有⼀只狼幼崽拖着⼀条腿,向那堆由雪崩堆积起来 的、⼈类难以涉⾜的碎岩中逃去。
我们很快来到那头⽼狼⾝边,甚⾄还亲眼看⻅,那⼀道凶残的绿光从它垂死的眼中迸射⽽出。我明 ⽩了, 并且从此记住,它的⽬光所表达的东西是我从未⻅过的,只有它和⼭知道。我那时还年轻⽓ 盛,对扣动扳机充满了渴望。我原本以为,狼的数量减少了,⿅的数量理所当然就会多起来,⽽狼 消失的地⽅,就意味着那⾥将成为猎⼈的天堂。然⽽,当我看到它眼睛⾥那束垂死的绿⽕以后,我 感觉到,⽆论是狼还是⼭,都不赞同这样的观点。 从那以后,我在有⽣之年⻅证了狼从⼀个州⼜⼀个州中覆亡,也⽬睹了许多狼消失后的⼭的“新⾯ 貌” ,着⻅了朝南的斜坡上被⿅⼉踩得像通往迷官⼀样纷乱的⼩径。我看⻅每⼀株可⻝⽤的灌⽊丛 和幼苗都被啃⻝,由衰弱到枯萎,直⾄最终死亡。我还看⻅每⼀株可⻝⽤的树,⻢镫⾼度以下的叶 ⼦被吃得精光。这样的⼀座⼭, 看起来像是有⼈给了上帝⼀把⼤剪⼑,除了修剪枝条外,禁⽌他做 任何其他的事情。最终,⿅群发展到了⼈们渴望中的数量,但是由于数量过于庞⼤,⽽变成了饿死 的⽩⻣,这些⻣骼或者跟死去的艾蒿丛⼀起变⽩,或者在够不到其叶⽚的刺柏树下腐析。 我猜想,正像⿅群活在对狼的极度恐惧之中,如今,⼭也正同样活在对⿅的极度恐惧之中。或许, ⼭的恐惧有更充分的理由,因为当⼀只雄⿅被狼拖⾛后,三两年后,会有另外⼀头雄⿅取代它。⽽ ⼀座被太多⿅⼉破坏的⼭,却⽤⼏⼗年也不可能恢复原状。 ⽜群亦是如此。牧⽜⼈清理了他领地范围内的狼却没有意识到⾃⼰正在接⼿狼的⼯作不断调整 ⽜群的数⽬,以便适应其草场的承载能⼒。他还没有学会像⼭那样思考。因此,我们得到了沙尘 暴,⽽河流也将我们的未来冲进了⼤海。 我们都在为安全、繁菜、舒适、⻓寿和简单的⽣活⽽不断奋⽃着。⿅⽤它那灵便的四肢奋⽃着,牧 ⽜⼈⽤陷阱和毒药奋⽃着,政治家⽤笔奋⽃着,我们中的⼤多数⼈⽤机器、䣿票和美元奋⽃着。但 不管通过什么⽅式,它所达到的结果都是⼀样的,即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和平。⽤这种⽅法作为衡 量成功的标尺固然是好的, 并且从客观思考⻆度来讲,也必不可少,但是从⻓远来看,太多的安全 似乎仅能带来危险。或许,这就是梭罗的格⾔背后所蕴含的深层含义:野蛮是这个世界的救赎。或 许,这就是狼的嗥叫所隐藏的含义,⻓久以来它早已为⼭所理解,但刧极少为⼈们所知道。
⼟地伦理 #
英雄的奥德修斯从特洛伊战争中回来,绞死了家中的 12 个婢⼥,理由是他怀疑她们在⾃⼰离家期间 品⾏不端。 这样的绞刑并不会牵涉到适当得体的问题。那些婢⼥不过是他的财产,⽽当时对财产的处置与现在 ⽆异, 只要私有财产的主⼈乐意,并⽆对错之分。 ⽽对于奥德修斯时代的希腊来说,并不缺少对错的观念:在他那⿊⾊的舰船劈开酒红⾊的海浪重返 家园之前,他的妻⼦在漫⻓岁⽉中所保持的贞洁便是⼀种⻅证。那个时代的伦理范畴⽌于夫妻⾎ 亲,并未⼈性化地延伸到奴婢。从那以后的 3000 年⾥,尽管道德标准已经延伸⾄很多⾏为领域, ⽽其所削减掉的,也不过只是⼀些与权利相关的⾏为⽽已。
伦理的演化历程 #
迄今为⽌,这种仅仅由哲学家参与研究的伦理学扩展过程,事实上是⼀个⽣态演化的过程。对于伦 理的演化顺序,既可以⽤⽣态术语来描述,也可以⽤哲学术语来描述。从⽣态学的观点来看,伦理 是⼀种对为⽣存⽽⽃争的⾏动⾃由的限制;⽽从哲学⻆度来看,伦理反映了社会⾏为和反社会⾏为 的差别。它们是对同⼀事物的两种不同定义⽅式。相互依赖的个⼈和团体,倾向于在相互合作的演 化模式中共同发展,这是可以追溯根源的,⽣态学家称之为共⽣。政治学和经济学则是更⾼层级的 共⽣,之所以说它们⾼级,是因为暗含在政治学和经济学中的最初那部分⾃由竞争机制,某种程度 上⽽⾔,已经被具有伦理内容的合作运⾏机制所取代了。 这种合作运⾏机制的复杂性,随着⼈⼝密度和⼯具效率的提⾼⽽不断增⻓。⽐如,为古乳⻮象时期 的棍⼦和⽯头定义反社会⾏为,要⽐发动机时代的⼦弹和⼴告牌简单得多。 最初的伦理观念是⽤来处理⼈与⼈之间的关系的,摩西⼗诫便是⼀例。随后的伦理观念中,才增添 了处理个⼈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内容。这些规矩试图将个⼈融⼊社会,⽽后来的⺠主政治,则试图将 社会融⼊个⼈。
迄今为⽌,还没有⼀种⽤来处理⼈与⼟地关系的伦理,也没有⼀种伦理,⽤以处理⼈与⼟地上所⽣ ⻓的动植物之间的关系。因此,⼟地仍好⽐奥德修斯的婢⼥⼀样,仍旧只是⼀种财产。⽽⼈与⼟地 的关系完全被经济性所主导,对于⼈⽽⾔,其中只包含了所需的特权,刧对所需承担的义务避⽽不 ⾔。 若我对此理解⽆误,那么,伦理规范在⼈类环境中的第三要素上的延伸,便成为⼀种进化可能和⽣ 态必然。在伦理顺序中,这是第三个步骤,⽽前两个步骤已经实现。⾃以西结和以赛亚时代以来, 某些思想家就曾做出这样的预⾔,对⼟地的掠夺⾏为不仅不明智,⽽且⼗分错误。只不过,当时的 社会并未对他们的信仰给予肯定,我且将⽬前的⾃然保护运动视作肯定这种信仰的萌芽。 伦理可以被视为⼀种指导模式,旨在应对那些如此新颖或复杂的⽣态情境,或涉及延迟反应的情 境,以⾄于⼀般个⼈⽆法辨别社会权宜之道的路径。动物的本能,是个体在⾯对此类情境时的指导 模式;⽽伦理,可能是⼀种正在形成的共同体本能或者说,是⼀种群体正在孕育的发展中的本 能。
何谓群体 #
迄今为⽌,所有伦理的形成都依赖于这样⼀个前提:个⼈是各个组成部分相互依赖的共同体中的⼀ 员。他的本能,促使他为了在群体中获取属于⾃⼰的地位⽽去竞争;⽽他的个⼈伦理观,⼜促使他 跟群体中的其他成员共同合作或者,这合作的⽬标是为了创造对其⾃⾝更为有利的竞争环境。 ⼟地伦理只是扩展了群体概念的外延,把⼟壤、⽔、植物、动物囊括其中。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些 要素统称为⼟地。 这听起来似乎很简单:我们岂不是早已表达过⾃⼰对⾃由⼟地和勇敢家园的热爱和担当了吗?没 错,我们的确这样做过,但问题是:我们所爱的是谁,或者说,我们所爱的是什么?我们不爱⼟ 壤,正匆忙地将它付诸滚滚⽽去的河流。我们不爱⽔,它除了转动涡轮、浮起驳船和冲⾛污浊之 外,简直⼀⽆是处。我们不爱植物, 即便它们在我们眼前彻底消失也不⾜惋惜。我们也不爱动物, ⼀⼲最⼤最美的物种早已被我们赶尽杀绝。⼟地伦理当然阻⽌不了我们对这些资源的改造、管理和 使⽤,𨚫能证实它们继续存在的权利,⽽且⾄少在某些地区,能证明它们在⾃然状态下继续存在的 权利。
简⽽⾔之,⼟地伦理旨在扭转⼈类在“⼟地-群体”中的征服者⻆⾊,将我们变为“⼟地-群体”的 ⼀员公⺠。 这意味着对群体其他成员的尊重,也意味着对群体本⾝的尊重。 透过⼈类历史,我们已经知道―或者说,我希望我们已经看透所谓征服者,到头来⽆不⾃掘坟墓, ⾃⻝苦果。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对征服者这个⻆⾊⽽⾔,实际上隐含着这样⼀层含义:征服者即是 权威,在群体⽣活中,唯有他才知道如何使群体运转下去,知道群体中哪些⼈和事物是有价值的, ⽽哪些是没有价值的。 ⽽事实证明,征服者对此⼀⽆所知,于是,他最终也败给了⾃⼰的征服。 在⽣物群落中,类似的情况也是存在的。亚伯拉罕能确切地知道⼟地能为他带来什么:将奶与蜜滴 ⼊他的⼝中。但现在,我们对待这种观点的信⼼却与我们的教育程度反⽐骤降。 时下的普通⺠众确信,科学⼀定知道是什么使群体在运转,然⽽科学家劫说,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他们深信,⽣物运⾏机制是如此复杂,以⾄于他们对其活动⽅式永远也不可能完全理解。 事实上,历史通过⽣态学的阐释表明,⼈类仅仅是⽣物群体中的⼀员。迄今为⽌,许多历史事件都 只是从⼈类进取精神⽅⾯得到了解释,但实际上,⼈类和⼟地之间的相互作⽤才是导致历史事件发 ⽣的主要原因。⼟地的特性决定了事件的发⽣,正如它的特性决定了居住于其上的⼈类的特性。 为了证明之前的结论,我们不妨看看定居在密西西⽐河峡⾕地区的居⺠。在独⽴战争后的那些年 ⾥,有三个群体争夺着那⾥的控制权:当地的印第安⼈、法国和英国的贸易商以及美国的拓荒者。 历史学家们都想知道,倘若当初在底特律的英国⼈朝天平⼀端的印第安⼈这边加⼀点⼒,结果会如 何?因为这会直接决定殖⺠地居⺠向肯塔基的野藤条地迁移的结果。如今,我们可以重新考虑⼀下 这个事实。当那些野藤条地被由拓荒者的⽜、犁、⽕、斧头所代表的各种⼒量征服时,这⾥便变成 了蓝草地。在这些⼒量的影响下,假使这些⿊暗⾎腥的⼟地上所固有的植物演替带给我们的是⼀些 没有价值的莎草、灌⽊丛或者是杂草,那⼜将会是怎么样的情形呢?布恩和肯顿会坚持下来吗?那 些移⺠会因此⽽涌向俄亥饿、印第安纳、伊利诺伊和密苏⾥吗?美国购买路易斯安那的交易还会发 ⽣吗?还会有横贯新⼤陆的国家联盟吗?还会发⽣美国内战吗?
肯塔基只是美国戏剧化历史中的⼀⼩部分。通常情况下,我们会被告知在这个戏剧中,⼈类演员试 图要做些什么,很少得知最终的成败。他们成功或失败,很⼤程度上取决于各⾃所占有的⼟地,后 者会对他们的劳作产⽣不同的回馈。在肯塔基的案例中,我们甚⾄不知道蓝草来⾃哪⾥它们是 本地的物种,还是来⾃欧洲的偷疲者? 我们后来才知道的西南部地区,与野藤条地区形成了鲜明的对⽐,这⾥的拓荒者同样勇敢、充满智 慧、不屈不挠。拓荒者占据这个地区后,没有带来蓝草,也没有带来能够经受得住猛烈垦荒的其他 植物。在放牧过后,越来越多毫⽆价值的草地、灌⽊丛和野草占据了这⾥,令这个地区回到了⼀种 不稳定平衡的状况。每⼀次植物种类的衰减都会造成侵蚀,⽽每⼀次侵蚀,⼜会导致植物种类的进 ⼀步衰减。于是,便有了今天这样的结果:不单植物和⼟壤,就⽣存于其上的动物群落也开始退化 了。早期的拓荒者并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在新墨西哥,有些⼈甚⾄在沼泽地挖壕沟来加速这种恶 化。环境恶化的过程如此微妙,以⾄于当地居住者很少意识到这个问题,旅⾏者更是视⽽不⻅。对 于后者⽽⾔,这种被毁坏的景⾊依然是丰富多彩且令⼈陶醉的,⽽事实上,当地的景⾊与 1848 年相 ⽐已逊⾊太多。 以前,这种相同的景观曾⼀度被“开发”过,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在哥伦布发现美洲⼤陆以 前,普⻙布洛的印第安⼈曾定居在西南部,他们恰巧是不养殖家畜的部族。虽然他们的⽂明灭绝 了,但并⾮⼟地恶化的罪过。 在印度,⼈们是在没有形成草的不⽑之地定居的,他们显然没有破坏⼟地,只是以简单的权宜之计 将草带给了⽜⼉,没有反其道⽽⾏。这让我怀疑,他们的做法究竟是⼤有深意,还是碰巧为之? 总⽽⾔之,植物的演替左右着历史的进程,且不说这种演进的好与坏,拓荒者以其先例向我们证 明,植物演替是真实存在于⼟地之上的。历史学所讲授的,不正是这种精神吗?如果能够让“⼟地群体”的观念深⼊⼈类的认知,我想正是如此。
⽣态良知 #
⾃然资源保护是⼈类与⼟地之间实现和谐发展的⼀种状态。尽管对此的宣传已历经将近⼀个世纪, 进展却如蜗⽜爬⾏⼀般缓慢,⾃然资源保护依然停留于纸⾯的虔诚和公开的雄辩上。回顾过去 40 年 的⾃然资源保护历程,简直⼀曝⼗寒。 ⾛出这种困境的办法,通常就是进⾏更多的“⾃然资源保护教育”。我想,没有⼈会对此提出质疑, 但是我们确定我们需要增加的仅仅是教育的量吗?在教育的内容⽅⾯,难道我们就不缺⼀些什么 吗? 对于教育的内容,直接给出⼀个简明扼要的概括,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根据我个⼈对 其的理解,它应该是这个样⼦:遵守法律,⾏使䣿票的权利,参加⼀些专业化组织,并在⾃⼰的⼟ 地上⾝体⼒⾏地去做⼀些有益于⾃然资源保护的事情。除此以外的⼯作,就交由政府来做吧。 是否这个经验模式太过简单,以⾄于不能实现任何有价值的⽬标?这⾥没有界定正确与错误,没有 指明义务,也不需要做出任何牺牲,这也便意味着,当下的价值哲学没有发⽣任何改变。就⼟地使 ⽤⽽⾔,它所倡导的不过是开明的利已主义。这样的教育会把我们带到多远的地⽅?透过这个例 ⼦,我们可能会找到部分答案。 在 1930 年,除了那些对⽣态学熟视⽆睹的⼈之外,所有的⼈都已经变得⾮常清醒:威斯康星西南部 的地表⼟壤正在向⼤海流失。1933 年,农⺠们被告知,如果他们连续 5 年采取某些补救措施,国家 将派遣⺠间护林保⼟队协助他们,并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机械和材料。这个提议被⼴泛地接受了,但 当 5 年的合同期届满后,那些补救措施却⼤多被⼈们抛诸脑后。⽽对于农⺠来说,只有那些能即刻 产⽣明显的经济效益的举措才能实施下去。 这些举措的失败滋⽣了另⼀个想法:假使农⺠们⾃⼰制定规则,他们可能会学得更快。于是,1937 年威斯康星的⽴法机构通过了⼟壤保护区法令,实际上是在告知农⺠:若您为⼟地利⽤制订⾃⼰的 规则,政府将会为您提供免费的技术服务,并为您所需的机械提供专⻔的贷款。每个郡县⾃⾏制订 的⼟地利⽤规则,皆具备相应的法律效⼒。⼏乎所有郡县都响应了政府的提议,并接受了政府给予 的帮助,但这项举措在推⾏了 10 年之后,却没有⼀个郡县制订出属于⾃⼰的规则。在此举推⾏的过 程中,我们虽然在条带耕种、牧场更新和撒播⽯灰改良⼟壤⽅⾯,都取得了明显的进步,⼈们却从 不在林地边插设栅栏以阻⽌放牧,也从不将耕⽜和犁头赶出坡地。简⽽⾔之,农⺠们选择的是那些 对⾃⼰有利可图的补救措施,丝毫不会考虑那些对群体有益但对⾃⼰⽆利的措施。
当有⼈问及,为什么没有制订相关规则时,他们总是这样回答:公众尚没有为⽀持这些规则做好准 备,教育应当先于规则。但实际上,在教育普及的过程中,除了那些⼼⼝相传的利已主义外,它并 未提及对⼟地的义务。于是便出现了这样的结果:我们接受的教育越多,拥有的⼟壤和健康的森林 就越少,1937 年那样的洪灾频频出现。 此种境况之下,令⼈困惑的地⽅在于,那些存在于利已主义之外的义务,被想当然地等同于社区捐 建道路、学校、教堂,以及赞助棒球队这⼀类事情。但是,在改善⽔⼟侵蚀或是在保留农场景观的 美丽和多样性⽅⾯,相关的义务却并⾮理所当然,也没有⼈严肃认真地讨论过。⼟地使⽤的伦理, 仍然完全受制于经济上的利⼰主义,这跟⼀个世纪以前的社会伦理并⽆⼆致。 总之,我们曾要求农⺠为挽救⾃⼰的⼟地去做⼀些⼒所能及的事情,⽽他们所做的却只有这些,也 只能有这么多。某位农⺠砍倒了⼭坡上 %的林地,将⽜群放养到被砍伐过的林间空地上,任⾬⽔ 将⽯块和⼟壤带进当地的⼩溪,但他仍然是―若他别⽆瑕疵―本乡令⼈尊重的⼀员。如果他在农⽥ ⾥撒播⽯灰,采⽤等⾼线种植法,那么,他仍然可以享有⾃⼰在⼟壤保护区中的特权和薪酬。⼟壤 保护区是社会机器的美丽组成部分, 𨚫被⾃⾝的两个⽓缸呛得要命。因为我们过于胆怯,且急功近 利,从未能告诉农⺠们真正的义务是什么。没有良知的义务已经毫⽆意义,⽽我们所⾯临的问题, 便是将⼈的社会良知带到⼟地上。 伦理学之所以没有发⽣重要的改变,就是因为我们在思想上,在忠诚度上,在感情以及在信念上, 还没有⼀种内在的改变。实践证明,⾃然资源保护之所以没有触及这些⾏为的基础,是因为我们在 哲学和信念中尚不曾听说过它的存在。我们试图让⾃然资源保护变得简单⼀些,结果却将它弄得⽪ ⽑肤浅。
⼟地伦理的托词 #
当历史的逻辑渴望⾯包时,我们却拿出⼀块⽯头,且费尽⼼机地去解释它和那块⾯包有多么相似。 眼下, 我所要描述的就是那些取代了⼟地伦理的⽯头。 将资源保护系统完全建⽴在经济动机基础之上,存在着⼀个基本弱点,即:⼟地共同体中的⼤部分 成员都是没有经济价值的。野花和⻩莺就是例⼦。在产于威斯康星的 22000 种⾼等动植物中,可以 ⽤来出售、⻝⽤, 或作其他经济⽤途的动植物,是否可以占到 %?不过,既然此外的⽣物也是群 落的成员,⽽倘若―我认为正是如此―这⼀⽣物群落的稳定取决于它的整体性,那么,它们也是有 权利延续下去的。 当这些没有经济价值的某⼀种属受到威胁时,⽽它恰好是我们所喜欢的属种,那么,我们便会为其 虚构⼀些托词,并赋予它经济上的重要价值。20 世纪之初,⼈们料想⻩莺会消失。于是⻦类学家们 便⽴即站了出来提出营救措施,并拿出⼀些并不可靠的证据:如果⻦类不能有效控制昆⾍,那么, 到头来昆⾍就会把我们吃掉。他们为了使这些措施产⽣效⽤,不得不使其证据具有经济意义。 今天,当读到这些迁回累赘的陈述是很痛苦的。虽然说我们尚未有⼟地伦理,但我们⾄少会更靠近 这样⼀个观点:承认⻦⼉继续存在的权利,不管它们对我们是否具有经济上的价值。 类似的情况还存在于⻝⾁的哺乳动物、猛禽类和⻝⻥⻦类。在⼀段时期内,⽣物学家们曾过分强调 了这样的证据:这些⽣物通过杀死弱⼩的动物来保护猎物种群的健康,或者它们为农⺠控制了啮⻮ 动物,再或者说, 它们捕⻝的对象仅仅是那些毫⽆价值的物种。这再⼀次表明,证据必须具有经济 价值才是有效⽤的。也仅仅是在最近的⼏年,我们才听到了⽐较诚实的论点,⾁⻝动物也是群落中 的成员,没有⼈可以为⾃⼰的利益⽽将它们消灭,不论这种利益是真是假。不幸的是,这种开明的 观点仍然只是纸上谈兵。在野外,灭绝⾁⻝动物的⾏为正在欢快地进⾏着:在国会法令、⾃然资源 保护部⻔和许多州⽴法机关的默许下,我们⽬睹着灰狼正被赶尽杀绝。 某些树种,由于⽣⻓过缓或洁价低廉⽽难以获得与其他⽊料相当的收益,被有经济头脑的林业⼯作 者从森林中开除:⽩杉⽊、北美落叶松、柏树、⼭⽑榉和铁杉⽊便是例⼦。从⽣态学的观点来看, 欧洲的林业是⽐较先进的,那些⾮经营性的树种也被认为是本地森林群落中的重要成员,从⽽被合 理地保护了起来。此外,⼈们发现某些树种譬如⼭⽑榉―在增强⼟壤肥⼒⽅⾯有着重要作⽤。 森林与构成它们的树种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以及地表植物与动物群之间的相互依存关系,被欧洲 ⼈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缺乏⽣态价值,不仅仅是⽣物物种或者动物群落的特点,有时也是整个⽣物群落的特点:沼泽地、 泥淖、 沙丘和“沙漠”便是例⼦。在此情况之下,我们的经验是将它们纳⼊到政府的保护范畴之 内,让它们作为避难所、遗迹或者园林⽽被保护起来。但当我们把这种经验式付诸⾏动的时候,会
遇到这样的困难:这些群体之上通常分散着⼀些具有较⾼价值的私⼈⼟地,政府不可能对之征收或 控制。最终,我们只好任这些的群体⼤⾯积地消失了。如果私⼈所有者具有⽣态学意识的话,那 么,他便会⾃豪地成为这些区域的合理监护⼈,⽽这些区域将会为他的农场和社区增添⼀些多样且 美好的东西。 在某些情况下,这些“⽆⽤之地”缺乏经济价值的看法,被证明是错误的,⽽⼈们总是在毁掉了⼤ 部分⼟地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这⼀点。对于这种悔之莫及的情形,最恰当的例⼦便是:现在⼈们争 抢着往麝⿏沼泽地⾥注⽔。 在美国,⾃然资源保护有⼀个明显的趋势,即将那些私⼈⼟地所有者所没有做到却⼜必须要做的事 情,统统交到政府⼿上。如今,政府的所有权、经营权、补助⾦或者监督管理,已被⼴泛地运⽤于 森林草原管理、⼟地和流域管理、公园和荒野保护、渔业和候⻦管理等领域,且⽇后还会向更多的 领域扩展。⼤部分由政府主导的⾃然资源保护都是适当的,合乎逻辑的,甚⾄有⼀些是不可避免 的。我并⾮对此持反对态度,事实上,我把⾃⼰⼤半⽣的精⼒都䣿⼊到了此份⼯作之中。尽管如 此,我们还是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项事业的最终⽬的是什么?所征收的税款是否⾜以维持各个分 ⽀机构的正常运转?政府的⾃然资源保护⼯作,会不会像乳⻮象⼀样,因为⾃⾝体积过于庞⼤⽽变 得臃肿不便呢?如果有答案的话,那么答案可能就在于借助⼟地伦理或是其他⼒量,将更多的义务 分派给私⼈⼟地所有者。 ⼯业社会中的⼟地所有者和使⽤者,特别是伐⽊⼯⼈和畜牧业者,对政府扩⼤⼟地所有权和管理权 的做法表达了强烈不满,但⼜明摆着不愿采⽤当下唯⼀可⾏的替代办法:在他们的⼟地上,⾃发采 取⾏使⼀些资源保护举措。
当私有⼟地所有者被要求去做⼀些对群体有益但对⾃⼰⽆利的事情时,他们会摊开双⼿以⽰⾃⼰的 反对之意。倘若说,做这些事情需要花掉他们兜⾥的钞票,有此反应倒也⽆可厚⾮,然⽽若这类⼯ 作仅仅需要开明的远⻅和充裕的时间,他们再推三阻四便很值得争议了。最近⼏年,⽤在⼟地利⽤ 上的补贴呈现急剧增⻓态势, 这在很⼤程度上归因于政府为⾃然资源保护教育⽽设⽴的⼀系列机 构:国⼟局,农学院和扩展的服务机构。⽽据我判断,这些教育机构并未有⼀语提及⼟地伦理义 务。 总⽽⾔之,单纯以经济利⼰主义为基础的⾃然资源保护体系是没有指望的,也难以平衡。这个体系 很容易忽视并最终根除掉⼟地群落中的缺乏商业价值的要素,虽然它们如我们所知―是健康的 运⾏机制所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这个体系假定,⼀切⽣物钟摆的具有经济价值的部件,可以在缺 失了没有经济价值的部件的情况下继续⼯作,⽽我认为这是不正确的。这个体系倾向于将事情甩给 政府,但这些事情劫⽇渐庞⼤、复杂且琐碎,如此下去,政府也会有⽆能为⼒的时候。 针对这种情况,⼀个显⽽易⻅的补救措施便是,私有⼟地所有者⾃发地担负起⼀部分⼟地伦理义 务。
⼟地⾦字塔 #
⼀种⽤来补充和指导⼟地经济关系的伦理,通常需要形成某些对⼟地的观念,并将其实践为⼀种⽣ 物机制。只有涉及某些我们能察觉,感知,理解,喜爱或者信赖的事物时,我们才说,⾃⼰是有道 德观的。 通常情况下,⾃然资源保护教育所使⽤的观念是“⾃然⽣态平衡”。由于某些冗杂且难尽其实的原 因,这种⽐喻⼿法很难准确地描绘出我们对⼟地机制知之甚微的现状。⽣态学上,存在着⼀个更真 实的观念,美其名⽇ “⽣物⾦字塔”。⾸先,我将简要地介绍⼀下被视为⼟地象征的⾦字塔,稍后 再探讨它在⼟地利⽤⽅⾯给我们的启⽰。 植物从阳光中获得能量,这些能量在⼀个被称为植物区系的环路⾥循环流动,对此,我们可以⽤⼀ 个多层次的⾦字塔来表⽰。⾦字塔的最底层是⼟壤,其上是植物层,植物层依赖于⼟壤,昆⾍寄居 于植物层上,⻦⼉和啮⻮动物⼜在昆⾍层之上,依此类推,各种动物群体通过不同的⽅式排列⾄⾦ 字塔的最顶层,它通常是由更⼤的⾁⻝动物所构成。
同⼀层次上的物种具有相似性,但是,这种相似性并⾮表现为它们栖⾝何处,或是它们看起来有多 么相像,⽽在于它们所吃的⻝物。每⼀个连续的层次都依赖于它们下⾯的层次,由下⼀层为其提供 ⻝物和其他服务;反过来,每⼀层次⼜为它上⾯的层次提供⽔和其他服务。随着层次的不断提升, 每向上⼀层,物种的数量便会⼤量地减少。因此,每⼀只⾁⻝动物都有成百上千只猎物可以任其捕 ⻝,⽽它的猎物⼜有下⼀层的成千上万只动物作为捕⻝对象,下⼀层的猎物所可以捕⻝的昆⾍,则 要数以百万计,⽽昆⾍则会去猎⻝那些⽆量数级的植物。这种⾦字塔式的⽣态体系,反映了从最顶 端到最底层之间的层级数量。⼈类与熊、浣熊、松⿏⼀样, 共享着中间层,它们既⻝⾁也⻝蔬菜。 这种依赖其他⽣物提供⻝物或者服务的线路,统称为⻝物链。因此,在很⼤程度上,原本由“⼟壤橡树- ⿅-印第安⼈”组成的⻝物链,现在已经被“⼟壤-⽟⽶-⽜-农⺠”这⼀条所取代。每⼀个物 种,包括我们⾃⼰在内,其实都只是众多⻝物链条中的⼀环⽽已。⿅⼉吃掉了上百种不同于橡树的 植物,⽜⼉吃掉了上百种不同于⽟⽶的植物。所以,⼆者⼜与其他上百条⻝物链紧密联系在⼀起。 基于这⼀⾦字塔的⻝物链极其复杂,看起来有些杂乱⽆章,⽽它的稳定性却向我们证明,它是⼀个 具有⾼度组织化的结构。它的运⾏依赖于其各个部分的相互合作与竞争。 起初,⽣命的⾦字塔是⼜低⼜矮的,存在于其上的⻝物链也是短⽽简单的。随着物种的不断进化, ⾦字塔⼀层⼜⼀层地不断增加,⻝物链环也⼀环扣⼀环地不断延⻓。⼈便是增加⾦字塔⾼度和复杂 性的数千种物种中的⼀员。科学为我们留下了很多疑问,但⾄少带给我们⼀件确定⽆疑的东西:进 化的趋势使⽣物区系变得更加复杂和多样。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地不单单只是⼟壤,它是⼟壤、植物以及动物组成的循环线路的能量 源泉。 ⻝物链是引导能量向上运动的鲜活通道,⽽⽣物在死亡和腐烂后⼜重新回归⼟壤。能量循环 的线路不是封闭的,有些能量在腐烂中消散,有些通过空⽓得到补充,有些则被贮藏在了⼟壤、泥 炭和⽣命周期较⻓的森林中,这是⼀个迁延不变的环路,就像⼀⽀⾦额慢慢增加的⽣命周转基⾦。 有些能量会被从⼭坡上冲下来⽽损耗掉,但通常来讲,这只是其中的⼀⼩部分,这种损耗完全可以 通过对岩⽯的侵蚀⽽得到弥补。⽽这些被冲刷⾛的能量在海底沉积下来,经历过若⼲个地质时期 后,将重新形成新的⼤陆和⾦字塔。 能量向上流动的速度和特征,依赖于植物和动物群落的复杂结构,这同树液沿着树⼲向上流动依赖 于复杂的细胞组织是⼀个道理。没有这种复杂结构,便不可能有正常的能量循环。所谓结构,是指 物种组成要素的特征数量、特征种类及彼此作⽤。⼟地的复杂结构和它作为⼀个能量单位顺畅运⾏ 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便构成了它的基本属性。
当线路的某⼀部分发⽣变化时,其他部分必须做出调整,以使⾃⼰适应于这种变化,不⾄于中断或 者转移能量的流动。进化便是⼀⻓串⾃我诱导的变化,其最终的结果,便是精⼼设计能量流动机制 并延⻓了它的线路。然⽽,进化意义上的变化通常是缓慢于局部的,与之相⽐,⼈类发明的⼯具能 够掀起空前、迅速⽽⼴泛的变化。 有⼀个变化,发⽣于动植物群落的结构中。更⼤的⾁⻝动物被从⾦字塔的顶端被砍掉了,这令⻝物 链在有史以来,头⼀次变得更短⽽不是更⻓。从其他⼟地上驯养的物种取代了野⽣物种,⽽后者则 被移⾄其他栖息地。在世界范围内的动物和植物区系的联合阵营中,某些物种从病⾍害的包围中逃 脱出来,有些物种则灭绝了。这种结果⼏乎很难想象和预⻅,它们在这个结构中表现出来的调整是 难以预知捉摸的。很⼤程度上,农业科学能够获得发展,得益于新出现的害⾍与控制它们的新技术 之间的博弈。 另⼀个变化,则触及动植物间的能量流动,以及能量回归泥⼟的⽅式。⽣产⼒是⼟壤接受、儲存和 释放能量的能⼒。农业,通过过度透⽀⼟壤肥⼒的⽅式,或以驯养物种取代本地物种的⽅式,扰乱 了能量流动通道, 甚⾄耗尽了能量储存。当⼟壤在耗尽它们的储存或者失去它们所固定的有机物质 时,⽔⼟流失的速度便远远快于其形成的速度。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侵蚀。 ⽔,和⼟壤⼀样,也是能量线路的⼀部分。通过污⽔或者⽔坝拦截的⽅式,⼯业将保持能量循环所 需的动植物排除掉了。 交通带来了另⼀个基本的改变:⽣⻓在⼀个地⽅的动植物,现在被带到了另⼀个地⽅并被消耗掉, 它回归到了另⼀个地⽅的⼟壤中。⼈们运输汲取⾃某⼀地⽅岩⽯和空⽓中的能量,将它储存起来, 然后应⽤于其他的⼀些地⽅。我们⽤氨肥为苗圃中的花草施肥,肥料是从⻦⼉的粪便中得来的,⽽ ⻦⼉是⼜以⾚道另⼀端的海⻥为⻝的。因此,以前那种局部性的、相对独⽴的线路,如今已经被推 ⼊世界范围的联合阵营中。 由于⼈类的占领⽽逃逸掉的能量,使⾦字塔的能量循环过程发⽣了改变。在拓荒年代,这种改变通 常会使动植物的⽣命,不管是野⽣还是驯养的,呈现出⼀种⽣机盎然的假象。这些积聚已久的⽣物 资本的释放,将会掩盖或者延缓⼀些过激⾏为所带来的惩罚。 我将⼟地视为能量循环线路的能量源泉,为的是这样三个基本观点: 其⼀:⼟地不仅仅是⼟壤; 其⼆:当地的动植物能够保持能量线路的正常运转,迁⼊的动植物可能做得到,也可能做不到; 其三:⼈类所带来的改变不同于进化意义上的变化,其所产⽣的影响,远⽐我们所想象或预⻅的要 复杂深远。 将这三个观点综合起来,我们便可提出两个基本问题:⼟地能否实现⾃我调节以适应新的秩序?仅 以较少的过激⾏为能否实现期望中的改变? 在改变发⽣时,⽣物群系忍受过激⾏为的能⼒似乎是不同的。⽐如在西欧,如今的⾦字塔完全不同 于恺撒当年的样⼦。⼀些⼤型动物消失了,森林沼泽变成了草地或是耕地,许多新的植物和动物被 引⼊进来,有些变成了后来的害⾍,存留下来的当地动植物在数量和分布上发⽣了巨⼤的改变。然 ⽽⼟壤还在那⾥,在营养素的帮助下,仍旧是肥沃的,河⽔仍旧在正常地奔流,新的结构仍在有序 运⾏着,循环线路中并未表现出故障或紊乱。 因此,西欧拥有⼀个具有抵抗⼒的⽣物区系,它的内在运⾏是强韧的、有弹性的和具有抵抗⼒的。 不管当初的变化有多么剧烈,⽽今来看,它的⾦字塔都发展出了新的应对⽅式,庇护着⼈类和⼤多 数的本⼟⽣物,使其在此居住⽆虞。 另外,⽇本也是⽬前为⽌经历了激烈的改变,劫没有出现混乱状况的另⼀地区。 其他⼤多数的⽂明区域,以及⼀些⾄今尚未开化的区域,从最初的征兆到更深程度的损耗,都显⽰ 出程度不同的混乱。在⼩亚细亚和北⾮地区,我们对此种混乱状态的判断受到了当地⽓候变化的影 响,⽽⽓候变化, 则可以同时被视为进⼀步损耗的原因和结果。在美国,不同地区所呈现的混乱程 度也不⼀样,西南部地区最为混乱,其次是奥沙克及其南部,新英格兰和西北地区情形好⼀些。⽽ ⼀些⽐较落后的地区,由于⼟地得到了较好的使⽤,反⽽没有出现混乱。在墨西哥的部分地区,南 美洲和澳⼤利亚,⼀场激烈的加速⼟地损耗的⾏为正在进⾏中,对于其后果我尚不敢断⾔。
这⼏乎显⽰出了全球范围内的⼟地利⽤混乱局⾯,它看起来和⼀只染了病的动物差不多,所不同的 是,这种混乱并没有完全达到崩塌或死亡的地步。即便⼟地得以恢复,其中所蕴含的复杂程度也会 因此降低,它承载⼈类、植物和动物的能⼒也会因此降低。许多当前被认为是“机遇之地”的⽣物 区系,实际上已经靠开发农业⽣存了。也就是说,它们已经超过了可持续的承载能⼒。从这个意义 上来说,美国南部的⼤部分地区,⼈⼝太过于稠密了。 在⼲早地区,我们试图通过再利⽤来弥补⼟地损耗,却发现期望中的⼯程寿命通常很是短暂。在我 们的西部地区,就连最好的再利⽤⼯程也不会持续⼀个世纪。 历史学和⽣态学的证据,似乎都在⽀持这样⼀个⼀般性结论:激烈的⼈⼯⼲预模式使⽤得越少,⾦ 字塔在重新调整过程中获得成功的概率就越⼤。与此同时,⼈⼯⼲预的激烈程度劫与⼈⼝密度紧密 相关,⼈⼝越密集的地⽅通常要求越为激烈的⼲预。倘若北美洲能够设法控制它的⼈⼝密度,那 么,它的⾦字塔将⽐欧洲的更为持久。 这个结论与我们现⾏的哲学信条背道⽽驰,后者假设:既然⼈类的⽣活会因⼈⼝密度的⼩幅增⻓⽽ 变得更丰富,那么,倘若⼈⼝密度⽆限增⻓下去,⼈类⽣活便也会⽆限趋于丰富。然⽽⽣态学却知 道,没有⼀种环境可以适应⽆限增⻓的⼈⼝密度。所有从⼈⼝密度中获得的收益,都要受到规模效 应递减规律的制约。 不管⼈与⼟地之间的关系等式如何,现在对于我们来说,要了解其间的全部关系都是不可能的。最 近,⼈们在矿物质和维他命营养学研究中的发现,揭露了向上循环中⼀些不为⼈知的依赖关系。某 种极其微量的物质成分决定了⼟壤对于植物的价值,从⽽决定了植物对于动物的价值,这简直难以 想象。对于向下的循环过程, 这⼜意味着什么?对于那些正在消失的、我们将其视为美学上的奢华 品的物种,⼜意味着什么?它们曾为建设⼟壤提供过什么帮助,对⼟壤的维持有哪些意想不到的重 要意义?⻙弗教授提议,我们应重新聚集起草原的野花,让那些因⻛沙侵蚀⽽荒芜的⼟壤不再⽆ ⽤。谁知道哪⼀天,我们会不会出于某种⽬的,⽽将鹤⼉、秃鹫、 ⽔獭和灰熊利⽤起来?
⼟地健康和 A-B 争论 #
因此,⼟地伦理反映出了⽣态良知存在的重要意义,反过来,⽣态良知则反映出了⼈们为了⼟地健 康所应肩负的责任。健康是⼟地⾃我更新的能⼒,⽽资源保护则是我们为理解和保护这种能⼒所做 出的努⼒。 ⾃然资源保护主义者因他们之间的分歧⽽变得声名狼藉。从表⾯上看,这些分歧似乎只是导致了某 种混乱局⾯,然⽽当我们经过⼀番审慎的观察后,我们便可发现,它们实际上揭⽰出了普遍存在于 众多专业领域中的某种分歧。专业领域中的 A 组认为,⼟地就是⼟壤,它的主要功⽤就是⽣产产 品;⽽ B 组则认为,⼟地是作为⼀个⽣物区系⽽存在的,它的功⽤相对更⼴泛⼀些。但是究竟⼴泛 到何种程度,⽆疑还处于猜疑阶段。 就我⾃⼰所在的领域―林业⽽⾔,A 组则⼗分认同这样的观点,即种树和种卷⼼菜⼀样,以纤维素 作为基本产品。他们觉得没有必要抑制那些过激的⾏为,因此,他们的意识形态还停留在农业性质 ⽅⾯。另⼀⽅⾯,B 组则认为,林业和农业经济存在着根本不同,它在运⽤⾃然物种的同时,也在 管理着⾃然环境,⽽不是再造⼀个⼈⼯的环境。相较之下,B 组更崇尚于按照某种原则进⾏⾃然⽣ 产。他们从⽣物群系和经济学⻆度, 为栗树物种的消失以及濒危的⽩洋松⽽感到担忧。同样,他们 也在为⼀系列次⽣林的功能负担⽽忐忑不安:野⽣动植物、⼾外休闲娱乐、⽔域和荒野地区。在我 看来,B 组所体会到的是⼀种振奋⼈⼼的⽣态意识。 在野⽣动植物领域,也存在着类似的分歧。对于 A 组来说,他们认为的基本产品是⼾外休闲和⾁ ⻝,其产量的衡量标准,就是所捕获的野鸡和鳟⻥的数字。如果单位成本允许的话,⼈⼯繁殖既可 以作为⼀种永久的依赖,也可以作为⼀种权宜之计。另⼀⽅⾯,B 组则更担⼼⽣物群系中可能出现 的⼀系列细节问题:⽣产⼀种猎物会让⾁⻝动物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是否有必要进⼀步依赖外来 植物?如何管理才能恢复⽇益衰减的物种, 譬如眼下已经难以猎到的草原松鸡?如何才能恢复濒临 的稀有物种,如⿊嘴天鹅和⾼鸣鹤?这些管理原则,是否可以复制到野花管理上?和在林业领域存 在的分歧⼀样,我⼜⼀次清楚地看到了 A-B 两种分歧。
在更⼴阔的农业⽣产领域,我必须坦⽩⾃⼰没有发⾔权,但这⾥看来也存在着某些类似的分歧。在 ⽣态学诞⽣之前,科学农业正积极地向前发展,因此,我们预期的⽣态学概念要经历⼀个缓慢渗透 的过程。此外,农⺠们有着改造⾃然的精湛技术,他们肯定会⽐护林员和野⽣动物管理者更彻底地 去改造⽣物区系。不过,对于标榜“⽣态耕作”理念的现代农业⽽⾔,仍有诸多细节不尽⼈意。 或许,其中最不尽⼈意之处在于:新的证据表明,现代农业并⾮以磅数和吨位来衡量农作物的⻝物 价值, ⽽肥沃⼟壤⾥的出产在质量和数量上同样具有优越性。我们可以在贫瘠的⼟壤⾥额外施加进 ⼝肥料,以提⾼农作物的产量,却不能增加其作为⻝物的价值。这个观点最终可能会造成巨⼤的分 歧,以⾄于我必须把它留给那些更有能⼒阐述这个观点的⼈了。 那些为⾃⼰贴上“有机农业”标签的不满者,虽然带有某些狂热崇拜的情绪,但他们还是倾向于任 何⽣物区系。这⼀点,在他们坚持主张⼟地以及动植物群系的重要性上表露⽆遗。 农业⽣态学的基本原理如同⼟地利⽤在其他领域⼀样,很少被公众所所晓。例如,受过良好教育的 ⼈⼏乎很少能意识到,最近⼏⼗年来,技术上取得的巨⼤进步仅仅体现在⽔泵的改进上,⽽不是体 现在⽔井的改进上。它们只是简单地重复着⽤⼟地换取⼟地的游戏,劫难以阻⽌⼟壤肥⼒下降的事 实。 透过这些分歧,我们⽬睹了同⼀基本⽭盾反复出现的过程:作为征服者的⼈类与作为⼦⺠的⽣物群 体之间的对抗:作为利器研磨者的科学与作为宇宙探照灯的科学之间的对抗:作为被奴役者和佣⼈ 的⼟地与作为集合有机体的⼟地之间的对抗。在这个时候,罗宾逊对雀斯特瑞姆的忠告,或许可以 很好⽤在作为地质年代物种之⼀的⼈类⾝上: 不论你愿意或是不愿意, 你都是⼀个国王,崔斯特瑞姆,因为你是 那些离开世界的、经受住了考验的少数⼈之⼀, 当他们离去以后,这⾥便不再⼀样, 将你所留下的东西做上标记。
结论 #
我觉得,如果⼈们对⼟地没有热爱、尊重和赞美,对它的价值没有予以重视,这样的⼟地伦理关系 将是难以想象的。当然,我所谓的价值,不单单是其经济价值,更在于它此外的更深层次的价值。 这种价值,便是通常我们所说的哲学意义上的价值。 妨害⼟地伦理发展的最严重的障碍,⼤概在于这样⼀种现实:我们的教育体制和经济体制背道⽽ 驰,它不是向着强烈的⼟地意识发展的。许多中间媒介和不计其数的物质器件,将现代化的⼈类跟 ⼟地分离开来。⼈类与⼟地之间并没有形成唇亡⻮寒的依赖关系,对于⼈类⽽⾔,⼟地只不过是城 市与城市之间的⻓着庄稼的地⽅。如果让他在这种既⾮⾼尔夫球场也⾮“⻛景区”的地⽅游荡⼀ 天,他⼀定会闷得要死。倘若通过溶液培养⽅式能够⽐传统耕作更多的农业产出,他⼀定会选择前 者。对他⽽⾔,⼈⼯合成的替代品,⽐⽊材、⽪⾰、⽺⽑和其他天然⼟地产品这⼀类原始的东西要 好得多。简⾔之,⼟地对他来说已经“过时了”。 对于⼟地伦理来说,还有⼀种障碍严重地存在着:农场主仍将⼟地视作对⼿,或者将⼟地视为奴役 他的⼯头。理论上来讲,农业机械化理当解除⼟地束于农⺠⾝上的枷锁,然⽽事实上,这⼀点是否 正确还存在着争议。理解⼟地⽣态学的必要条件之⼀便是通晓⽣态学,但是,这决不意味着⽣态学 可以与“教育”⻬头并进,事实上,有些⾼等教育似乎在刻意地回避着⽣态学观念。⽣态学知识的 汲取,不⼀定⾮要仰仗带有⽣态学标签的课程,你完全可以从地理学、植物学、农业经济学、历史 学或者经济学课程中获得它们。事情本应该就是这个样⼦,但不论我们学习带有哪种标签的课程, 我们⽬前所接受的⽣态学知识都嫌不够。 倘若不是少数⼈对那些所谓的“现代”潮流所表现出显⽽易⻅的反感,⼟地伦理的主张仍然会显得 毫⽆希望。 很简单,推进⼟地伦理发展进程的关键⼀步就在于:不再将合理的⼟地利⽤问题仅仅看作⼀个经济 问题。 我们在从经济学⻆度审视每⼀个问题的同时,也应从伦理和审美学的⻆度去看待它。如果⼀ 件事情着眼于保护⽣物群落的完整性、稳定性和美感时,那么它就是正确的。反之,它就是错误 的。
当然,⽏庸置疑,我们能为⼟地做什么或不能做什么,必然会受到经济条件的牵掣。这种制约机制 是⼀直存在的,未来也会存在下去。经济决定论的错误观点已经套在了我们⼤家的脖⼦上,它认为 经济决定着全部的⼟地使⽤⾏为。我们现在需要去挣脱它,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众多关于⼟地 使⽤的⾏动和态度,其中也包括⼤部分的⼟地关系,都是由⼟地使⽤者的偏好和态度来决定的,⽽ ⾮取决于他们的荷包。绝⼤多数的⼟地关系依赖于䣿资时机、深谋远虑、技能和信仰,⽽不是䣿资 时的现⾦。作为⼀个有思想的⼟地使⽤者,他应该这样想,也应该这样做。 我有意将⼟地伦理描述为⼀种社会演进的产物,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会像伦理这般重要,劫⼜不可 “记录”。唯有最肤浅的历史的学⽣才会认为,伦理就是摩西所记下的“⼗诫”。“摩西⼗诫”萃取⾃ 某个群体的思想, ⽽摩西不过作为这场“研讨会”的书记员,写下了暂时性的总结⽽已。之所说 “暂时”,是因为演变从未停⽌过。 ⼟地伦理演进的过程,同时也是知性和感性演进的过程。按照良好意愿所塑造的⾃然资源保护主 义,被证明⼀⽆⽤处,甚⾄⼗分危险,因为它缺乏对⼟地及其经济性的批判理解。在我看来,当伦 理的边界从个体扩展到群体时,其所囊括的知识也随之增加。 对于任何伦理⽽⾔,其运⾏机制都是相同的,都包括社会对正确⾏为的认同,以及对错误⾏为的反 对。 总的来说,当前我们所⾯临的问题,归根结底是态度和⼯具的问题。我们正在⽤蒸汽挖掘机和引以 为豪的创造⼒改变着阿尔罕布拉,我们很难放弃这⼀机械,毕竟它有许多其他⼯具⽆法⽐拟的优 点,但是我们也应该以更温和、客观的标准,对它的功⽤做出评价。